“哈哈!我当是什么塌天的大事!你官人我,”他斜睨着月娘,嘴角噙着一丝狎昵,“向来不好那口,你处置了便处置了,省得搁家里腌臜了地方!”
他大手一挥,浑不在意,却又向前探了半步,热气几乎喷到月娘耳根,压低了嗓子,带着滚烫的沙哑:“不过…擅自做主,这‘家法’可不能免,定要好好‘罚’你一回!”
“既然都跪着了,”大官人笑道:“那就…罚你跪着干跪着的事情。”
月娘已是脸蛋娇羞得慌,再听这“罚”字出口,又见他眼中那簇熟悉的、烧得人心慌的火苗儿直直燎过来,哪里还不明白这“罚”是何等意味?顿时,她那张原本因紧张而苍白的芙蓉面,霎时飞起两片浓酽的胭脂红。
那水润的菱唇微微张着,想说什么,却又被羞意堵了回去,偏偏骨子里又透出几分熟透了的妩媚,连发髻边一支赤金点翠的压鬓簪子,也随着她这娇躯轻颤,斜斜地滑落了几分,更添了十二分的慵懒风流态。
“是…官人…”月娘的声音带着颤音。
一颗心在腔子里擂鼓般狂跳,一半是那难以言说的羞臊事,另一半却是揪紧了心肝的恐惧——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垂着珠帘的门洞,心中暗暗祈求:“天爷菩萨!金莲儿、桂姐儿那几个小蹄子,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闯进来撞破!”
入夜。
西门府正房里暖意融融,烧得通红的兽炭在紫铜熏笼里毕剥作响,脚下地龙又发威,驱散了深冬里凛冽的寒气。
一张楠木大圆桌摆在中央,吴月娘坐了主位,大官人居左首,右边挨次是潘金莲、李桂姐、香菱儿、孟玉楼几个,丫鬟们侍立添酒布菜。
桌上琳琅满目,皆是冬至节令的珍馐,热气蒸腾,香气四溢:
当中一条硕大的清蒸鲈鱼,鱼身下垫着翠绿的菘菜;
一盆羊肉炖萝卜,汤色奶白,撒着碧绿的芫荽末儿,正是冬至驱寒的佳品;
一碟切得薄如蝉翼、晶莹剔透的水晶冻鱼脍,配着姜醋碟子;
一碟油亮喷香的炙鹌鹑;
一盘蟹酿橙,橙香混着蟹鲜,诱人垂涎;
另有几样时鲜:炒冬笋、煿金煮玉油炸豆腐煮青菜汤;
点心是蜜煎雕花果子和酥油鲍螺,甜香扑鼻。
酒是烫得温热的金华酒,盛在定窑白釉执壶里。
大官人举杯笑道:“今日冬至大如年,是家里的餐,都别拘束,敞开了吃,图个热闹喜庆!”他先给月娘夹了一箸鱼腹嫩肉,又招呼众人。
潘金莲、李桂姐、香菱儿都是已经习惯常同桌的,虽不敢十分放肆,但得了大官人这话,也都渐渐放开了胆子,伸筷去夹喜欢吃的菜,吃得津津有味。
唯独新来的孟玉楼,低眉顺眼地坐在最下首,只敢小口扒拉碗里的白米饭,偶尔夹一筷子眼前的煿金煮玉,那些摆在中央的好菜,是决计不敢伸手的,一双筷子捏得指节都微微发白。
大官人看在眼里,目光落在孟玉楼身上,忽然想起一事,放下酒杯问道:“玉楼,前儿交代你做的那个‘东西’,可有眉目了?”
孟玉楼冷不防被点到名,惊得手一抖,差点掉了筷子,慌忙站起身来,垂首恭谨答道:“回老爷的话,快了,这几日便能做好,不敢耽误老爷的事。”
大官人闻言大喜,脸上绽开笑容,又摆手:“好,好!坐,快坐下!都说了是家宴,没恁多规矩!”
他见孟玉楼还拘谨着,便亲自拿从自己面前那盘油光水滑的炙鹌子上,拣了一块最肥嫩、烤得焦香油润的腿肉,稳稳地夹到了孟玉楼面前的白瓷小碟里,“喏,尝尝这个,烤得正好。”
这一夹,可戳了马蜂窝。
旁边的潘金莲正咬着酥油鲍螺,见状立刻撅起了嘴,那